单车就路

本文基于心智哲学和认知语言学理论,在借鉴、吸收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尝试对“意向性”的缘起、发展脉络、概念、分类、特性、功能、语言表征特点、结构及意涵等进行了带有系统性的探讨与回顾。心智哲学认为,心智活动与认知才是其研究的对象,而意向性恰恰是人类极为重要的心智活动与心智现象,是人的意识的本质属性和核心内容,而且是人类认知的主要特征之一。文章认为,心智哲学对意向性的认识对语言研究具有极为重要的启示。

作者简介:

薛旭辉,西安外国语大学学报编辑部副编审,研究方向:语言哲学、认知语言学与语言研究、英汉对比以及翻译研究。

1.研究背景

20世纪以降,语言学与哲学呈现出相互初步融合的情形,哲学的语言学化及语言学的哲学化趋势初露端倪。意向性在这一过程中扮演和担当着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通过从语言意向性向心理意向性的过渡、延伸与拓展,意向性自然而然地成为当代语言哲学和心智哲学的交汇点(何爱晶2012:135-140)。塞尔(转引自于爽2009:125-126)曾指出,如果说上个世纪的第1哲学为语言哲学的话,那么,本世纪的第1哲学则是心灵哲学(又称“心智哲学”(philosophy of mind))。二者的主要区别在于,前者不再将语言活动视为哲学直接面对的研究对象,而是将其视作心智活动的直接反映,心智活动与认知才是心智哲学研究的对象(徐盛桓2010:84-88),而意向性恰恰是人类极为重要的心智活动与心智现象,而且是人类认知的主要特征之一。

意向性是人的心智的重要特征之一(Jacob1997:77),是人的意识的本质属性和核心内容(Husserl1969:168-176),遂成为当代心智哲学研究的核心问题之一(雷卿2013:28-34)。“意向性解释”(intentional explanation)是以带有研究主体意向性的认识对所研究的问题做出的解释(徐盛桓、廖巧云2013:2)。自德国哲学家、心理学家Brentano从19世纪末将意向性的概念引入哲学领域以来,国外众多颇具影响的心智哲学家或语言学专家学者,尤其是其中的 Searle(1983/1998/2004)、Husserl(1969)、Fodor(1975/1987)、Putnam(1975)、Thomas Aquinas(转引自徐 弢2001)、Jacob(1997)、Maturana&Varela(1971/1980)和Priest(2005)等执牛耳者,从各自的专业领域和研究视角出发对意向性进行了颇有建树的研究,且研究成果颇丰;国内也有不少专家学者,其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以国内外著名语言学家徐盛桓(2009,2010a,2010b,2010,2011,2013)为代表的研究者,如何爱晶(2012;2014)、廖巧云(2012;2013)、雷卿(2008,2010,2012,2013)、李恒威(2007;2011)、李晓进(2012)、王姝彦(2012)、吴松初(2010)、高新民(2008)等著名学者,以富于创造性的思维方式与研究视角对意向性问题进行了多层次、多角度、跨学科的专题研究,取得了令学界耳目一新的成就。归总起来看,中外学者对“意向性的研究基本体现在如下两方面:其一是就心智状态指向、意向性的属性及特征的探究;其二是对意向性和语言意义关系的关注与研究”(雷卿2013:28-34)。诚然,尽管这方面的研究已难能可贵,但纵观我国目前研究的现状,尚嫌美中不足的是,目前涉及意向性研究的学科范围还嫌较窄,大多数研究也就仅仅局限在哲学领域之内,其他领域的专家学者涉足意向性研究的实属凤毛麟角。客观地讲,“意向性”(intentionality)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其他领域的人们,尤其是外语界的广大学者对其知之甚少。因此,笔者认为很有必要对意向性的缘起、发展脉络、概念、分类、特性、结构、意涵及语言表征特点等做一全面系统的也即整合性、全貌性的回顾、梳理与探讨,以有助于大家获得对意向性这一问题的深入认识和系统性、全面性了解,也希冀能对我们今后的意向性的跨学科的应用性研究,尤其是对作为人类心声的语言的研究有所助益。

2.心智(心灵)哲学与意向性

“20世纪后期,分析哲学内部发生了鲜明的认知转向,哲学的研究范式、进路和视阈随之发生嬗变,这直接导致了分析哲学的重心由语言哲学转向了心灵哲学”(王姝彦2012:26-32)。心智哲学和认知科学相互渐趋渗透与融合、二者紧密相关。前者将认知科学的认知研究作为自身着力的支撑点,具体追问、探究人类的心智、意识之奥秘以及心智、意识同身体尤其是同大脑之间的关系(徐盛桓2010a:30-36)。在此背景下,意向性问题便自然浮出水面,成为相关研究领域不得不直接面对的一个焦点性问题,而该问题的追问与探究也在当代心灵哲学中找到了新的理论生长点(王姝彦2012:26-32)。

对意向性的研究是心智哲学、心理学、脑神经科学、语言学和认知科学等学科的共同兴趣。近100年的哲学研究呈现出从逻辑实证主义到分析哲学,到语言哲学,再到心智哲学这样一条大致的运行轨迹和发展脉络(徐盛桓2010:84-88)。心智哲学系哲学研究在当代西方发展起来的一种较为崭新的哲学形态。当代此种形态的心智哲学在其研究中透露出极为浓厚的涉身哲学意蕴。徐盛桓(2010:84-88)认为,心智哲学把语言活动视为心智活动的反映,强调心智活动本身才是心智哲学研究的对象,是人的认知活动的核心内容。而意向性正是人类认知和心智活动的最主要特征之一,也是心智哲学的热门理论之一(徐盛桓2011:1-12)。徐盛桓(2011:1-12)对在心智哲学视域下进行语言研究可能用得上的心智哲学的理论,即意向性、属性二元论、心物随附性和心理涌现属性及其关系进行了图解(参见图1)和梳理①,颇有价值。

3.意向性的意涵

3.1意向性的缘起及发展脉络

3.1.1意向性的产生、发端及发展脉络

人类发现,在全然由物质构成的实在世界却愣是蕴含着一个难以想象的意识系统,而且意识活动还生发出意向性来。那么,人们不禁要问,生命系统的意向性及意义最初究竟是如何产生呢?对此,学者李恒威(2007:70-76)进行了独具建树的开拓性研究,认为意向性事实上远不是一个单纯的对象“指向性”(directivity)或“关于性”(aboutness)问题。他的研究结论认为,在 Maturana&Varela(1971/1980)的自创生理论(Self-making Theory)对生命本质的叙说中,意向性内在于生命自治地构造和维持其同一性的自创生过程中,并呈现为“外探以求内摄”的形式或“顺应以求同化”的活动或能力,即一种“为我”(for myself)的自主开放性。与此同时,此种开放性特征也创造了心智体的生命与其相耦合(coupling)的环境之间的意义关系(李恒威2007:70-76)。心智体的意向性的光芒所到之处,意义便随之产生。

追根溯源,有研究显示,中世纪拉丁语“intentio”一语为“Intentionality”一词的出处或源头,其含义是“指向”(pointing to)、“意在”(intendedness)某个目标或事物事件事态(雷卿2013:28-34)。王姝彦(2012:26-32)认为,在此之前,一些学者的研究就已触及意向性的相关问题。作为心智哲学核心理论之一的“意向性”,其概念问题的发端和涉猎最早可追溯至中世纪经院哲学乃至古希腊的柏拉图(Plato)(427-347BC)和亚里士多 德(Aristotle)(384-332BC),或许更早一些。②有研究显示,意向性问题始成一哲学术语和哲学问题还是缘于 T.Aquinas(1225-1274)(转引自徐弢2001:5-8)的使用和表述:心灵系意向活动的惟一发生场所并且经由自身的意向活动对实在的或者虚拟的意向对象进行内部建构(王姝彦2012:26-32)。他就心灵的此种内在对象所划分的“理智的意向”的表现形式,从根本上触及了意向性的基本特性——“关于性”或“指向性”。“正是由于他的努力才使意向性问题的哲学研究渐成一较为完整、稳定的问题域并为 Brentano在全新意义上构建起意向性学说打开了启迪性的视域。”(王姝彦2012:26-32)早在19世纪(1874年),德国哲学家、心理学家布伦坦诺(Brentano,1838—1917)就将意向性话题引入当时的哲学和心理学研究,并对其理论体系进行了系统化建构,遂被公认为是将意向性引入现代哲学的第一人。他把意向性界定为心理现象的一种特征,从而使“人”同“物理现象”区分开来(肖坤学2012:4-7)。李晓进(2012:142-151)指出:“布伦坦诺的意向性理论是胡塞尔现象学的出发点。胡塞尔创造性地发展了他的意向性理论,并使意向性不仅成为现象学的三大 ‘决定性发现’之首(Zahavi2005:148),且最终成为广义现象学运动内的核心研究课题。”建基于布伦塔诺原初深邃思想的基础之上,胡塞尔创造性地就意向性问题秉持新的观点认为:意向性系人的意识的“本质属性”与“核心内容”(Hus-serl1969:168-176)。而对意向性理论进行了较为全面、深入、完整叙说的尚属上世纪美国著名心智哲学兼语用学家塞尔(John Searle)。他在以往的关注和研究中,聚焦于意向性同人类语言活动的密切关系并加以考察,进一步指出意向性实为心灵的一种重要特征,通过此种特征人的心理状态指向或者关涉、意指、涉及、论及、针对世界上的事物事体事件事态或情况(塞尔2006:65;转引自徐盛桓2013:174-184;肖坤学2012:4-7)。塞尔(Searle1998:81)认为,意向性就是表示心智体的心智能够以种种形式指向、意指、意欲、关于、涉及世界上的物体和事态等的一般性的名称。在Searle看来,全部哲学运动都是围绕意向性的各种理论建立起来的(何爱晶2012:135-140)。Brentano之后,有鉴于Husserl、Frege、Russell等学者经由不同哲学进路着手就意向性这一问题长期所做的耕耘、思考、尝试、涉猎及探究,最终成就了关于意向性问题的现象学和分析哲学两大研究传统(王姝彦2012:26-32)。这就是国外意向性的发端及早期涉猎和研究的大致脉络。

3.1.2意向性与意识、感知觉、觉知、意图的关系

意向性总是和意识、感知觉、觉知、意图这些概念如影相随、相生相伴的(何爱晶2012:135-140)。胡塞尔(转引自何爱晶2012:135-140)认为,意识的本质属性就是意向性。意识是人脑对于客观物质世界的能动反映,是感知觉、思维等等诸种心理过程之总和(中国社科院语言所词典编辑室2002:2379)。李恒威(2011:95-103)则把意识精辟地定义为:所谓意识就是指“我”于第一人称的当下体验中的那份对某一事物的觉知(awareness)及其自觉知(self-awareness)。概言之,意识的本性及觉知及自觉知。觉知是人类个体知道自己身体的一次一动一停的状态,知道动和停缺一不构成一次觉知。看来,意识与觉知近乎是一对同义词。何爱晶(2012:135-140)认为,意识的基本结构一般而言可表述为:“‘我’-意识到-(X)”。这一结构说明意识结构在呈现客体(某物)意象(object image)的同时也拈连着主体“我”(“I”)。在这里看来,正是因为该结构里有对象X的存在,才使意识和意向性能做出大致粗略的区分。“意向性是人的意识的一项核心内容,是一次意识活动的发端,并贯穿于这一活动的整个过程”(肖坤学2012:4-7)。廖巧云、徐盛桓(2012:46-52)认为,作为认识活动的基础,人的意识活动始于人的感知觉,感知觉信息的表达是语言运用的基础,作为对象性活动之始的有意识的感知觉活动,是从意向性开始的。看来,心智体所具有的意向性原本就是一种客观存在,这种客观存在与作为对象性活动的意识活动实为一种相生相伴的关系。意向性还体现了对有关概念的选用意图,而意图主要分为意向态度和意向内容(徐盛桓2011:1-12)。

3.2意向性的分类及特性,结构与法则

“尽管意向性在哲学界具有普遍重要性意义,然而在其概念的理解方面学界并未获得一致性意见。从全部哲学运动就有关意向性的讨论来看,至少可总结出6种意向性概念”(李晓进2012:142-151):1)意识意向性;2)此在意向性;3)身体意向性;4)心灵意向性;5)语言意向性;6)集体意向性。他还从不同层面区分了原初意向性、派生意向性和比喻意向性三种意向性。诸种意向性概念在各种不同哲学传统或体系内被使用,它们时而彼此矛盾时而又相互补充。此外,还有原生意向性与寄生意向性之分。前者指心智体产生的意向性的本征特性,也叫原初意向性;后者是指那些本质上并没有意向性的东西而被心智赋予了(endowed)意向性,如语言表达式被赋予的意向性是人的意向性寄生其上的,也称派生意向性(Searle1983:250;转引自徐盛桓2011:1-12和雷卿2013:28-34)。意向性还具有其特性。吴松初(2010:339-346)指出,意向性具有本征特性(如呼吸、睡眠等)和派生特性(如意向性的语言转述等),并例释了二者之间的区别:1)Tom wants a cup of coffee.(转述的是 Tom 意向性的本征特性);2)Tom wants a better car.(转述的则是具有派生特性的意向性)他接着强调指出,“当代意向性的研究往往普遍忽视了后者。其实,意向性的派生特性直接关系到心智状态特征的其他起因以及许多超越心智状态特征而存在的决定因素”(吴松初2010:339-346)。因为就意义(meaning)而言,Searle(转引自高新民2008:14)认为:“理解意义的关键就是:意义是派生的意向性的一种形式。”对此,其他学者,如雷卿(2013:28-34)也持类似的观点:意向性的主要特征在于人的生物意义上的特性;意向性具有两种特征且具有心理属性和物理属性。而心智的“指向性”、“关指性”(Jacob1997:77)是意向性的最基本的特征。王姝彦(2012:26-32)还认为,意向性既有其自然属性又有其更为重要的社会属性。意向性作为人类心灵的主要运作方式在某种程度上构建了我们的社会实在,这一过程主要是通过集体意向性的作用与功能体现出来。

意向性解释的过程一般需遵循一定的“意向法则”,而该法则是按“意向性结构”建立起来的(徐盛桓、廖巧云2013:1-6)。意向性结构如图2所示:

意向内容为主体意向活动所特别在意和关注的内容(多个陆续出现的所注意的内容可能为一次意向活动所关涉、包含或涵盖。域外信息一旦进入意向内容,其作为人的意向性的维度之一往往与另一维度——意向态度相互纠缠),而那些涉入人的意向性之域的意向内容则一般会为主体的意向态度所甄别、遴选、过滤与处理。作为人的一种心理状态的意向态度,一般由三个次范畴构成:A.体现为一种心理状态,如相信、希望、憎恨等;B.体现为对对象作出的心理估量,如认为对象显于、先于…一(些)物;C.体现为观照某物的某种心理取向,如对对象以形象/谐趣/亲切/责备/美化/丑化…的等心理取向加以观察和叙述(廖巧云、徐盛桓2012:46-52;何爱晶2012:35-40)。此外,徐盛桓、廖巧云(2013:1-6)还以隐喻的意向性解释为例阐释了意向法则的具体运用:

“外界事物事件事态经过主体分配注意、行使选择和进行定位的意识活动,选择了U作为意向内容;这时主体会对U有一定的心理态度、估量和取向。这样主体就可能是进入组织隐喻的意识活动(因以形象的心理取向观照);再加上用责备/表扬的或以正面/负面的或以美化/丑化等的心理取向观照后加以表达。这个过程体现了隐喻研究以意向性为“顶层”的“顶层设计”以及隐喻研究的意向性解释。”(详见徐盛桓、廖巧云2013:1-6)

而在李恒威(2007:70-76)看来,对象“指向性”和“关于性”为意向性的规定性及永恒属性。意向性结构一般为三个构成性要素组成——主体、对象(环境或“他异性”之物)、主体向对象的自主的开放性关系。而其中主体与对象的关系一般不对称(asymmetry),意向性往往总是主体意向地指向对象而非相反。另外,这种意向的指向行为总是由主体自主地发出的。对此,以下两位学者也持大体类似的观点和看法。肖坤学(2012:4-7)认为,心智哲学中意向性框架涉及意向内容及其态度。前者系指主体在意向域里“关指”的内容;后者是指主体的心理感受及态度。雷卿(2013:28-34)也认为,意向性特性为人类心智所具有的一种重要特征,其组成要素不外乎有三:自我(意向性活动之主体)、客体(意向性活动之对象)以及意向性活动本身(意向性活动之内容)。

3.3意向性的基本概念及内涵

长期以来,国外心智哲学家或语言学专家对意向性问题有过不懈的耕耘,也已取得丰硕成果;而近年来,以徐盛桓为典型代表的国内学子也不甘人后,深入思考并积极探索,也斩获了骄人的成绩。他们从各自学科的研究视域出发,就意向性概念及其意涵各自先后进行过详尽的表述及界定。下面择其要者就其中的精辟而经典的观点或论述要旨加以引用(所引用话语均以楷体标示),以飨读者,以有助于人们对意向性本质的把握。

布伦塔诺在其《从经验的观点看心理学》(Psychology From an Empirical Standpoint)一书中对意向性曾有明确的表述:意向的这种内在存在性是心理现象独有的特征。因此,我们可以这样给心理现象下定义,即心理现象是那种在自身中以意向的方式涉及对象的现象(Brentano1993:24;转引自王姝彦2012:26-32)。

德国现象学哲学家、现象学意向性理论体系之奠基者胡塞尔认为:人的意识总是指向某个对象并以其为目标的,意识活动的这种指向性和目的性即“意向性”。意向性是意识的本质和根本特征。外部世界一片漆黑、一片混沌,既无意义也无秩序,只有被人的意识的意向性光芒照亮之后,也就是当意识的意向性投射于外部事物、当外部事物成为意识的对象时它们才有了意义和秩序(滕超、黄缅2014:40-45)。

塞尔(1983:1)把意向性简单地表述为一种“导向”(directedness),并认为“‘意向性’是表示心智能够以各种形式指向、关于、涉及世界上的物体和事态的一般性名称”(Searle1998:81)。

徐盛桓对意向性问题的研究颇具深度并具有独到的建树。他认为:“意向性”是人的意识的一项核心内容,是一次具体意识活动的发端并贯穿于这一活动的整个过程。意向性可体现为意识活动的一种“工具”,是意识观照(construe)事物事件事态时所展现出的一种体现“利己”的取舍倾向,表现为意识活动中对对象的注意、过滤、选择、表征时的心理状态,并呈现判断、评价、表征的功能。从意向性产生的心理过程来说,它是在意识活动中对对象给予注意时对“注意”进行分配、选择和定位中产生的,是意识活动在一定的社会生活过程中和一定条件下在分配注意、行使选择和进行定位时的观念的反映。意向性倾向于“利己”的属性是人们心理的一种自然属性;所谓“利己”就是在“人”这种物种在长期的自然选择中所形成的一种关心自我、爱惜自我、保护自我的意识的泛化,常常表现为在各种场景、以各种程度、用各种手段来最佳地贴近自我:所谓“贴近”可能从贴近此时此地的心境到贴近习得了的文化风俗习惯、从贴近物质利益到贴近思想情怀;“我”可能从个体的小我到各种群体的大我。在这一属性的基础上如何在一定的情境下进行判断、评价、表征才能真正“利己”,则需要学习、磨练才会逐渐形成,并最终凝炼为一种认识和行动的能力。一个人的意识活动中的意向性是在先后天共同作用下形成的。

Priest(2005:169)指出:意向性实质上是一种关系属性,是一种非存在对象。非存在——不存在的东西——有确定和重要的结构,这种结构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对理解许多事情尤其是意向性是至关重要的。非存在对象在有时空特性的现实世界中的确没有存在地位,但其存在于可能世界(possible world)之中,以我们表征它们的方式而存在,因此与我们的意向活动有关,是我们意向的一种特殊对象(Priest2005:169;转引自高新民2008:47-55)。对此,朴素实在论也持类似的观点,认为(Lyons1977:442-444;转引自徐玉臣2015:17-22)语言的外部世界中共存在三级等级实体。其中的“第三等级实体”则是指那些在时空之外的抽象实体,如命题、推论、事实等。显然,意向性就属于那些在时空之外的一种抽象实体,也即一种关系属性,是一种非存在对象。

4.意向性的功能及语言表征特点

作为当代心智哲学的核心组成部分,意向性既有其特定内涵,而且又有其自身的功能及语言表征特点。意向性为人类心智的重要特征,是由“自我”、“客体”和“意向性活动”本身三因素构成。Searle(1983/2004)和Jacob(2008)均认为,意向性既是心智表象外在世界的一种现象(即现象学的观点:意向性为人类心智指向于外在对象的一种表象),同时又是心智对外在世界的一种表征能力(即意向性系心智具有对外在客体存在的感知、再现或表征的能力)。凭借这种能力,心智指向往往涉及它以外的世界(比如希望、愿望、信念、恐惧、知觉经验等等诸种现象或心理状态),但也并不意味着一切心理状态都具有意向性特征。心智哲学家、语用学家塞尔(Searle1983:2)将那些具有意向性的心理状态谓之“意向状态”(state of intentionality)。事实上,意向性这一概念本身就揭示了心理状态所具有的指向性属性,而具有意向性也就意味着心理状态有自身的特定对象(雷卿2013:28-34)。

雷卿(2013:28-34)认为,意向性具有表征的功能,也即具有“意向性的语言转述功能”(吴松初2010:339-346),其语言表征具有“显性”(explicitness)与“隐性”(covertness)特点。在雷卿(2013:28-34)看来,人们的日常语言表达之所以能够发生及进行,究其根本原因,其前提就在于,话语的表达者也即话语主体经由一次性意向性活动为语言表达提供了应有的内容。当今心智表征理论存在心理表征和意识表征两种各具侧重的理论,前者以“意象”(image)表征阐释“心理状态”;后者以“感受质”(qualia)表征阐释“意识状态”(吴松初2010:339-346)。雷卿(2013:28-34)研究发现,还存在两种不同层次的表征——心智表征和语言表征。前者以“意象”表征“阐释”心理状态;而后者却凭借“语言材料所负载的信息于头脑中的存在方式”表征“转述”心理状态。他(2013:28-34)进而总结道,我们所看到的语言形式均是经“双重表征”而获得的,其实是对心理表征之表征即为一种“表征重述”。可见,人类语言表征的是心理表征,也即均为主体意向上的个体选择的心理表征之表征,彰显出内部语言——心智表征与自然语言——语言表征之间实为两种表征的互换关系。接着,雷卿(2013:28-34)精辟地指出,人类为何能以言语来表征世界上的对象及事物事件事体事态,究其原因,正是我们的心智或大脑天生所具有的“基本的生物学功能性能力”使然,这种能力是凭借人的某种意向性心理状态(如希望(hope)、愿望(desire)、恐惧(fear)、信念(belief)、知觉经验(perceptual experience)等)与外部世界发生关联,而该心理状态主要是经由认知主体的感知、感受的形式体现出来的。对此,高新民(2008:47-55)也持类似的观点:有关研究成果显示,主体之所以能超越自身的主观世界而把握“外在异质的种种客体”,究其根源在于,人类的心智在长期的进化中逐渐获得了“意向性”这样的能主动把一物与另一物关联起来的功能和能力,而心智之所以具此功能又是根源于它具有内容、表征等“内在的生态环境及其条件”。因此可以说,意向性就是关系属性。

那么,人们不禁要问,在人们的感知觉活动中作为意向对象的客体(实在或虚拟的,如一棵树、一条龙、一座金山,等)是如何具体地通过意向性活动来产生的,或曰心理状态与语言表达之间到底关系如何?雷卿(2013:28-34)经研究揭示了其中的缘由及奥秘,他发现人类意识对象生成的路径和结构原来是这样:即某个物自体(如一棵树)的信息由光线到达眼睛,再经由大脑并呈现为表象,而表象具有意向性,由此便生成了意识对象的客体。

既然如此,那人的心智又是如何表征世界的呢?吴松初(2010:339-346)认为,心智表征具有概念特性;戴炜栋、陆国强(2007:10-16)也持同样的观点认为,人脑以概念思维的主要途径就是概念映射(concept mapping)与概念整合(concept integration)两方面。因此,意向性就是概念性(conceptuality)(高新民2008:14)。Pitt(2008,转引自雷卿2013:28-34)指出,原来心智表征世界的方式是凭借其内在的与外在事物相似的状态或者意象使然。所以可以说,语言表达式是感知意向性使然的结果,它充当语言世界来表征心理世界,而心理世界才表征外部世界。心理符号的语义特性可能是“原本”意向的基本承载者(Fodor1975/1987)。正如Fodor(转引自高新民2008:819)所认为的,意向性是人类心智中的命题态度的基本特征。

5.结语

综上所述,20世纪后期哲学的认知转向,导致当代心智哲学对意向性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文章首先指出,心智体生命系统应对环境变化的这种自主的“外探以求内摄”或者“顺应以求同化”的活动正是意向性的原初形式。“意向性”概念的发端和涉猎最早可追溯到中世纪经院哲学乃至古希腊的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Aquinas、Brentano之后,由于Husserl、Searle、Frege、Russell等人长期的耕耘、尝试和探究,才使意向性问题的研究渐成一独立的问题域。接着,文章认为,意向性与意识、感知觉、觉知、意图的关系密不可分。意向性既具有本征特性和派生特性,还有其自然属性和更为重要的社会属性。意向性既有其特定内涵——它是人的意识的一项核心内容,是一次具体意识活动的发端;又有其自身的语言表征和转述功能,而且语言表征还具有“显性”与“隐性”特点。意向性解释的过程一般要遵循一定的意向法则,而其法则又是按意向性结构构建起来的。在梳理国内外专家学者的研究成果和廓清、了解意向性意涵全貌的过程中,人们愈来愈认识到,心智哲学对意向性的理解与认识,对于发现和挖掘意向性的“价值维度”(value dimensions),对于我们下一步对作为人类心声的语言的进一步研究具有极为重要的启示作用。

注 释:

①如图1中箭头所示,语言运用中无论是表达、理解、对所感知的东西的选择还是感知后得到的感受,都是以意向性为导向的。鉴于心对身的特有随附性,这些感受有可能按照自主意志发挥(以箭头表示)。心智可以把人的意向性寄生到本质上并无意向性的语言之上,这要有一定的满足条件,即:心理感受对物理属性既要依赖又要有一定程度的自主发挥余地。徐盛桓的“心理属性是涌现属性”的说明是对心理属性的分析及诠释(徐盛桓2011:1-12)。

②柏拉图将信念与思想等心理状态比喻为“射箭”的论述以及亚里士多德的知觉理论在根本上都隐含了对意向性问题的初步涉猎。而在中世纪时期,一些经院哲学家对“intentio”一词的描述和引用,不仅使其理解从字面上的“伸张”或“伸出”意思扩展到了“意向”的含义,而且为后来意向性理论的产生与发展奠定了必要的思想渊源和理论基础(王姝彦2012:26-32)。

(本文参考文献请参阅《西安外国语大学学报》2015年第23卷第4期)